接近下午两点，68岁的朱阿姨一袭紫色缎制旗袍，身段婀娜走进教室。她随身的帆布包印着“手机课2023”。

每周二此时，位于浙江省台州市路桥区老年大学的这间教室都人满为患。帆布包的制作者、“90后”教师张小虾（化名）穿梭在老人间，挨个指导操作。

“我是能看出学生有自尊心，他不好意思和你讲没学会。”两年前，因为从事电商运营熟知手机使用技巧，小虾受邀收获一群“老学生”。她说：“我从小和我奶奶生活，很习惯和老年人一起慢慢地交流。”

2023年3月，张小虾在老年大学手机课上指导学生。（受访者供图）

一周一节课，除了寒暑假一年约30节。小虾前10节都是讲手机基础应用，“细节到教他们转账时在哪里备注，作必要的支付凭证”，后面会根据老年大学社群中反馈的意见，及时调整课程内容。

“有一天学生问我会不会蒙板，做视频的画中画，我还得现上网查这个怎么做，”小虾发现，自己所学甚至赶不上老人们追求的高端“剪辑技巧”，“我竟然也跟着学了更多。”

显然，一节不到300块的课时费只能让小虾兼职，文化场馆运营和新媒体才是主业。“但我很开心能上课，他们的积极乐观，让你觉得有什么困难马上就过去了。不仅是我的学生，也是我的朋友。”

2023年12月，张小虾（下排左一）带领老人们用手机实践乘坐地铁。（受访者供图）

“你会不会觉得我唠叨？”61岁的华丽阿姨在电话里试探记者，“身边人都说我以前是很内向的，家庭妇女。”

2016年，手机报名还未普及，华丽阿姨排队两大上午，抢到宁夏老年大学（自治区级）入学资格。“我从小喜欢跳舞，终于能系统学了。”学舞蹈，一直学到参加全国广场舞大赛，后来腿不行，转学电子琴和葫芦丝。

“器乐系老师都是年轻娃娃，像钢琴老师，刚见面时还是大姑娘，现在孩子一两岁。”华丽阿姨现在都会弹五线谱和弦了。“（教师）都把我们当老小孩的，特别耐心。过年还会手写对联送大家，学得好的还有保温杯！”

华丽阿姨一直很忙，上学不久便工作，然后忙着结婚、生子、带孙女，直到孙女上幼儿园，才报名老年大学，她说：“为自己活了一把。”

如今，她忙着早起练声朗诵、练琴、做志愿者。

“我现在可喜欢照镜子。”华丽阿姨斩钉截铁，“只要你一上学，每天都想穿得干净时尚。我妹妹原来也不爱出门，现在被我劝去学钢琴课，变化可大了。”

2023年6月，华丽主持宁夏老年大学活动。（受访者供图）

宁夏老年大学教务科施老师介绍，2023年，万余名老年人进入该老年大学学习。331门课，从中国古代史讲到面包烘焙、服装走秀，“老人想学，基本什么课程都有。”

据校方统计，截至2023年11月，宁夏老年大学共有教师192名，其中35岁以下教师占28.7%。“招艺术类教师我们不看年龄，主要看学历和获奖情况。”施老师说，即使刚从大学毕业，只要在应聘试讲时获得老人喜爱和学校认可，就能聘用。施老师说：“一直坚持学员导向的。”

“像华丽阿姨，发现古筝老师教得好，就介绍给孙女，所以很多年轻人把我们这当作平台，给自己将来创业、求职做打算。”施老师说，“而且如果排课多，每月课时费累积起来远超银川平均工资了。”

张小虾和华丽阿姨所在的老年大学均由当地党委老干部局管辖，这种经营架构也是目前中国7.6万所老年大学的主体。

“数量根本不够，将来一定要分流的。”上海某私立老年学堂创始人分析，老年人数量太多、一些“老干局模式”学校对老人身份的限制（有退休证、不超过80岁），以及对于圈子文化等的追求，会让更多“银发族”选择其他经营模式。

2023年始，中国年轻人去社区大学、夜校上课成为潮流。但2023年年末，年轻人想去老年大学教书成为新趋势。

记者采访发现，在中国经济发达的省份，如广东，部分城市开放公寓，年轻人可在老年大学教学积累服务时长抵扣租金。而私立养老院开设老年大学、社区老年大学、高校老年大学等也为该赛道增加声势。

“我注意到更多年轻人加入老年教育产业中来，这也是国家鼓励的一个方向。”中国老年学和老年医学学会社区居家养老分会副会长郑志刚说。“不过不是所有老师都很耐心。”张小虾表示，可能有的年轻人理解不了老年人跟不上的原因。

“很多年轻人热情有余，但能力不足。”郑志刚分析，“老年人的生理、心理特点都是需要研究的。咱们普通教师也是需要学教育心理学，但目前老年教育这块是缺失的。”

2023年2月，中国老年大学协会发布2023年工作要点称，鼓励学有专长、乐于从事老年教育教学的社会各界人士投身老年教育事业。尽管未提年轻人，但为这片蓝海带来遐想。

（责任编辑：刘倩彤）